今天带来中篇小说《摇篮曲》连载下半部分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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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护士杜雪带着太空梦,来到了中国在小行星带建造的空间站,负责照顾老科学家古教授。不服老的古教授性格古怪,一老一少展开了一场啼笑皆非的斗智斗勇……
本文收录于未来局出品科幻选集《造访星辰》。
摇篮曲(上)
房泽宇 | 科幻作者,时装摄影师,短篇代表作《向前看》《青石游梦》,长篇作品《梦潜重洋》。《垃圾标签》获森雨征文银奖。《电与雷》出版收录于《大国重器》,《繁衍宇宙》出版收录于《另一颗星球不存在》。多篇作品参加科幻春晚,风格擅长悬疑幽默,风格多变。
全文约13400字,预计阅读时间26分钟
三
1、
杜雪刚要拧开浴室内的阀门,就听外面有开门的声音。
“有人。”她喊。
“怎么不挂个毛巾?”一个姑娘那头回道,接着门又关回去了。
杜雪出去把一条毛巾胡乱地往浴室舱外的挂钩上一系,这是太空舱的规矩,系上条毛巾以示有人正在使用。
回到浴室,她把阀门一拧,水气直喷在脸上,呛进了鼻子,她咳嗽着赶紧把阀门又拧回去,失重状态下头发和身子要分开洗,她一时忘了,还当是在地球城。
她申请搬到阿胡纳山的一间舱室,在这没有重力了,可反而她又不习惯了。
洗完澡她挂进睡袋,望着窗外发呆,什么也没有,茫然一片,没有地球,没有月亮,没有太阳,星星们就像是屏幕上的坏点,一旦看得久了,仿佛就看不到了。
浪漫在褪色,日复一日植物开花结果,窗边也挂着一株,时间流逝,多久才能看它长大呢?
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可一阵猛然下坠又把她惊醒。她觉得自己失控了,在飘走,飘向宇宙。黑暗中她看到一双手在眼前飘荡,似乎是要扼住她的喉咙。惊慌中她又发现,那正是她自己的手,忘了睡前放进睡袋里。
什么也没有,下坠感只不过是幻觉。她挂在空中不知道哪是上是下,只感觉像一只蝙蝠,让她眩晕的恶心。宇宙本应该是安静、空灵的,可在这儿也并不是这样,庞大的维生系统和循环系统没消停过,提示音此起彼伏,衡温系统的调节让压力产生变化,响起空空的动静,这里是如此吵闹,令人烦躁。
她的包漂浮在边上,拉链已被她拉坏了,口子敞开着,她往里一瞧,那只偷偷带来的口红此时也已不知飘哪里去了。
太空一点也不浪漫。
往日飘来飘去的饼干都没了。
“今天表现得挺好嘛,是不是怕我揭发你?”她喊了一嗓子,可没听到古教授的回应。这几次来她已经对房间的布局有所了解了,实际上就是三层四列的36间房,听着挺多,其实每间都不大,跟圆筒似的。她游上去一层,到了古教授卧室,人不在里面,于是再往上游,到了古教授工作的地方。
古教授正支在桌边,眼睛聚精会神地贴在一台电子显微镜的目镜上。
“今天怎没拉小提琴啊?”杜雪先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,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。
古海明两眼差点没杵到目镜里,“吓我一跳!怎么不吱一声啊?”
“哟,感情吱一声您就能听见啦?属耗子的吧。”杜雪两手口袋里一插,白了他一眼。
古海明愣了愣,打量了她一遍,杜雪梗着脖子,脸扭向一边,眼睛翻来翻去。
“这位小同志,怎么说我也是位领导,注意下你的语气。”
“领导怎么了?领导也是病人。”
“你吃枪药了吧?”
“吃了怎么了?”杜雪眼睛向他一瞪,“我自己给自己开处方吃的,你想吃还没有呢。”杜雪看向别处,不搭理他。
“什么情况?算了,懒得跟你这小丫头计较,我还有正事儿呢。”古海明也不想多话,转过去继续看他的显微镜。
“别玩了。”杜雪说,“赶紧把药吃了,吃完我就走了。”
她也不是故意给古海明脸色,只是心里的不顺没地方发泄,正赶上积到嗓眼儿了,她知道这态度肯定会把古海明惹到发怒,可已经憋不住了,只能迎接这场风暴的降临。
古海明却没发作,身子也没转回来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,“我看啊,你是走不了啦。你要一出去,它就跟你一块儿出去了。”
“谁跟我出去?”杜雪问。
“你以为我在这干嘛呢?”古海明招招手,“你看看这。”
杜雪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,一脸疑惑地凑了过去,眼睛抵住目镜。
“什么呀?”她问。
“没瞧见?有个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雪。”
“哪的雪。”
“火山的雪。”
“火山有雪?”
“你这跟我装糊涂呢吧。”古海明瞪起眼睛说,“阿胡纳山是低温火山,喷射的是水,出来冻住就是雪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你还没明白?最近它刚喷发了一次,我现在研究的就是谷神星地表下蕴藏的地下水,你猜我刚发现了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“单细胞的迹象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生物啊,还有生物文明的迹象,就这么跟你说吧。”他把手拢到嘴边,“我发现了外星人。”
“外星人?”杜雪的嘴咧大了。
“嘘……”古海明瞪了她一眼。
“您再让我看看……”
“别说话。”古海明忽然一脸警觉地四处张望,“它跑了。”
“什么跑了?”
“本来我以为是种单细胞生物,但生物结构完全不是我所想的那样。”
杜雪吞了口吐沫。
“能适应氧气环境,刚把培养片挤破了,没一会儿就长成了拳头大小,就跑了,也不知道现在变多大了,我在研究它的排泄物,它还在这屋里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呐?”
“就那个外星人,从发育迹象上看,应该有三对对称的爪子。什么都吃,我的饼干都被它吃没了,刚才它还想爬我脸上来着,估计是想下崽。”
“那不就是异形吗?”
“我觉得差不多 ,没准是同一种东西。”
杜雪凝眼看着他,一会儿眉头却松开了。
“哟,那也怪了,这么大发现,你不赶紧报告啊。”
“我觉得它能通过通讯信号找到大本营。”
“快得了,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呢。”
“你不信?”
“电影都这么演的。”
“你要不怕死你就走,别耽误我在这研究。”古海明转身又向他的显微镜去了。
杜雪把药袋子往他抽屉里一塞,扭头就走,可面前的通道的灯管闪烁了一下,那里隐隐约约似乎爬着一个什么东西呢。有脑袋大,她伸起脖子想看真切点,嗖!它窜通道口里去了。
杜雪一把抓住古海明胳膊,差点给他掰断。
“那!那那那那那!”杜雪狠劲往通道那使眼色。
古海明狠狠甩开她的手,揉了揉发疼的胳膊,“看见啦?”他问。
杜雪狠劲点头。
“相信我了?”
杜雪又狠劲点头。
这时远处响起一阵咔嚓声,像爪子在磨地。
杜雪真吓到了。
“别怕,要不这样,我想办法吸引它注意,你趁这机会赶紧冲出去。”
“不行,我走不了了。”杜雪手拽着他不撒。
“那这样吧。你先在这猫会儿,我去找纳米笼子,估计能困住它。”
“别走。”她央求道,“剩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?”
“拿着这个。”古海明把她手掰开,塞个瓶子上去,“这是水。”他说,“它怕水,用水泼它准有用。”
杜雪还不想让他走,却被按到桌子底下,古海明就往另一个通道游去,找他的纳米笼子去了。
她心惊胆战地听着,那咔嚓声越来越响,离她越来越近,喳喳地,直到落在了头顶的桌子上。正当这时候,上面清脆一响,一个培养器落了下来,正飘到她眼前。
杜雪尖叫得像吹起哨子,两腿狠命向后一蹬,身子从桌底下射了出去,一头就撞到了另一头的软墙上,又弹到另一边,弹簧球儿一样来回在墙两边弹,弹着弹着就奔那舱门弹去了。
她如放慢速度的陀螺,闪烁的灯光令她眼花缭乱,脸一会儿转到正面,一会儿转向背面,转到背面时就见一只张着爪子的东西正向她游追过来,恐惧地袭近令她感到窒息,每转回一次脸,那东西就离她近了一些。
杜雪的恐惧已抵达极限,她感觉那只外星人就要抓住她了,赶紧拧开瓶盖,转身的一瞬她大叫一声,“我跟你拼啦!”就把那杯水朝它泼了过去。
失重的水一冲出来就化为散射的水球,可那外星人并不怕它,直穿过了水团,结结实实地扑在了杜雪的脸上,用六只尖爪将她的脸颊嵌住,也正是这一瞬间,重力系统启动了,杜雪和它一起摔了下去,水球一点没浪费,顺着脑袋流了她一脸。
它还在她脸上,贴着她眼睛和鼻子。杜雪定在了地上,“我瘦,营养不好,养活不了你的孩子,你找古教授,他找你来的……”她带着哭腔求饶道。
“嘿,这就把我给卖啦?”
古海明蹲在通道口那。
“这儿!”她小声喊。
“什么这儿?”
“外星人!”
“哪来的外星人?”
杜雪傻了。
咔嚓咔嚓,爪子松了劲,从她脸上爬了下去。
杜雪嗖地坐起来,盯着地上那只像螃蟹又像蜘蛛的东西。
它是机械的。
“这叫原型机,还外星人……我就说吧,让你少看点科幻片。”古海明手向下一翻,原型机咔嚓咔嚓地爬走了。
杜雪头发散着,一脑袋的水顺着头发往下滴。
“你耍我呢……”她看着古海明喃喃地说。
“谁让你没礼貌,告诉你,这算轻的,只是给你个小教训。”
杜雪嘴角一抽,又一抽,哇地一声,她哭了起来。
“欺负我有意思吗?”她边哭边嚷,“我是不懂,是培训几天就来了,也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!本来还以为这儿挺好,结果什么都没有,郝站长不爱搭理我,你也欺负我,没一天顺的!什么都跟我想的不一样,我还特意为了照顾你搬上来住,洗个澡都呛水,带来的口红也飘着飘着飘没了,你还给我整个外星人来吓唬我,满意了?有意思么!”她一头扎到膝盖上,双手抱着腿,哭得一声比一声大。
古海明也有点慌了。
“唉,差不多得了,谁知道你这丫头这么傻。”
“我是傻,全世界就你最聪明了!”
“行了。”
“就不行!”
古海明也没招了,杜雪这些日子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,肆意地发泄着。
古海明把消瘦的身体挺了挺,把平日拉的架小提琴肩上一放,手指一滑,琴声响起来。像一位走到世界尽头的旅者,已然要干枯的手把一生演奏出来,杜雪的哭声混杂在里面,那音调也不凌乱,反衬得凄美起来。
“别拉了!”杜雪抬起红红的眼睛,嘴还哭咧着。
古海明止住了琴声。
“你知道失物招领处吗?”他问,“我知道你的口红在哪儿。”
2、
“我跟你说,特神奇,丢的发卡也在那儿,就是台大风扇,把零零碎碎的都给吸过去了,在后面的滤网槽里屯着。”
“人家古教授呆多少年了,不比你门儿清。”陈玲玲把一件上衣又放回到货架上。地球城商场里卖的东西远不如地球齐全,甚至还比不上一家小型超市,但闲下来人都爱来这儿。
“三天后你怎么说呀?”陈玲玲想起了什么。
“我想回去。”
“光子号马上要发射了,不想看看呀?”
“你们怎么都在提这个,有什么好看的。”杜雪撇撇嘴,“又看不懂,我呆腻了,而且论任务的时间,也该回去了。”
陈玲玲想了想,没再说什么。
“那你呢?一起回去吧?还有个伴儿。”
“下回再说吧。”
杜雪不高兴了,翘起嘴,“一起回去嘛,还想跟你逛街呢。”
陈玲玲只是笑了笑。
“怎么啦?”
“我想看光子号发射。”她说。
“那有什么好看的,不就是个测试吗?我听说又不载人。”
“但意义重大,为了这一天,很多人把一生都放这儿了。”
“人家往海里跳,那是会游泳,你又不会水,干嘛跟着跳?”
陈玲玲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,“这次发射,他要按发射钮,他说我不在他就紧张。”
“他?”杜雪一时没回过味儿来,可马上明白了,“哇塞,你是说……是乔……”
陈玲玲赶紧打断她,“还没正式开始呢。”
“可以啊你!”杜雪推了她一把。
“不过真不全为了他,你有没有想过,这的人为什么要把一生都放这儿。”
“想这些干什么。”
“我想了。”
“想出什么了?”杜雪问。
陈玲玲看着地球城外的光子轨道,只是笑着没有说话。
杜雪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的,要什么没什么,就像郝站长说的一样,用不了几天浪漫就化成了泡沫,被那消毒室的热风一吹,个个都破灭了。
她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一定要看光子号发射,只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走的。
透过栈桥玻璃窗,两名太空员穿着臃肿的太空服在谷神星上漫步,谷神星的引力太小,所以他们要把挂绳拴在地表,拿着工具,把那橙黄的冰柱敲碎。
光子号发射有什么好看的,她想,与其说留在这儿,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该来,人干嘛都要往外走,在地球呆着多好。
可不知为什么,虽然这么说,却能感到一丝丝的不舍。
“小雪?”有人叫她。
“荞麦面儿?”杜雪高兴地回道。
“什么……面儿?”
“叫你呢,唉,你怎么在这儿啊?”
“正好路过。”乔麦说,“你看到玲玲了吗?”
“哟哟哟。”杜雪啧啧啧起来,“这就叫玲玲啦?”
“啊?啊……不是……这不是还没打针呢嘛,我想通了。”
杜雪噗地一声笑了,“多大个事儿还想通了,不逗你了,正要跟你说个事儿呢。我三天后要回去了。”她说,“到时候我不在别欺负我家玲玲。”
“三天后?你不看光子号发射了?”他满脸疑惑地问。
“怎么你也想让我看,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“这你怎么能错过呢?”乔麦一脸焦虑的模样,“如果说有什么比我的命更重要,那就是这次发射了。”
“啊?有这么严重?”
“它是第一艘将要载人冲出太阳系的发射器。”
这种大话杜雪听起来从来都是不疼不痒的,但这次却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。
“我听古教授也说这么过,他说他的梦想就是做第一个冲出太阳系的人……唉?如果能载人的话,是不是就会让古教授先飞出去呀?”
“不是。”他只是简单地回答道。
“为什么?他很有经验吧?”
“对,论经验,论梦想,都应该是他,但是……他的身体,实际上……实际上他的病不可能让他挺过今年的年底了。”
杜雪站了起来,“说什么呢,他精神着呢。”
“那是失重的状态下,其实已经是卧床不起的老人了,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……我还是希望你留下。”
3、
杜雪推着一辆双层的餐车,它本来是医务室里放医疗用品用的,但杜雪借了过来,她把盖子都固定好,以防失重菜都飘出去。
但古海明还是没认出来。
“是什么?”古海明在上面飘来飘去。
“我做的菜。”杜雪指给他看,“这是火星养殖场送来的牛肉,还有地球城的几样蔬菜,地球城有鱼了你还不知道吧?我做了鱼汤。”
古海明绕着杜雪游了一圈儿,“今天什么日子,药可是按时吃的啊,不是用药汤做的吧?”
“把我想成什么人了。”杜雪白他一眼,“特意给你准备的。”
“谁跟你说我能吃这些的?”他问。
“不能吃?汤总能喝的吧?”
“是我就不吃这种东西。这种养殖的都有微生物……算了,说了你不懂。”
“你可别瞧不起人。”
“我告诉你啊,知道鼠伤寒沙门氏菌吗,一到太空毒性就能增强3倍。”
“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啦,早有预防措施了。你当我真不知道,听着啊。”她清了清嗓子,“葡萄球菌伤皮肤,黄曲霉损肾功能。黑曲霉要进太空,侵袭进肺霉菌病。链球菌能引肺炎,变形链藏牙斑中。微球藤黄微变异,寄生皮肤和眼睛,咽喉肿胀你可要小心,抗力下降那是败血症。”
“你这还一套一套的。”
“你当我是白学的。”
“我跟你说,不光如此,有些微生物能附着在空间站上,只要有合适的条件就能产生有机酸,能将材料分解。以前就出现过氧气电解装置因为真菌繁殖堵塞过。”
“现在都有微生物控制防护了。再说了,你这消毒还不够?三道门呢。”
“你当都是用来消毒的?那是用来监视我的。”
“监视?”
“不让我出去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怕我影响他们,说我总给他们捣乱!唉不说了,懒得想这个,反正我是老古董,吃不惯。”
“那你平时吃什么?”
“我带你看看?”
“行。”
杜雪一看到那些东西就犯起恶心。
“您怎么吃蛆?”
“这叫黄粉虫,面包虫,氨基酸种类齐全,组成合理,好吃。”古海明说,“有点像炸薯条,算了,估计你也不敢吃。”
可杜雪却犹豫着抓来了一只,塞到嘴里皱着眉嚼了嚼,“别说,还真是。”
“我说什么来着。”古海明像鱼一样游起来。
杜雪看着他那双细细的小腿,“我说古教授,你怎么飘着的时候还打腿,跟海豚似的,其它人也不样啊,但速度是你快,怎么这么灵活?”
“这可是我不外传的秘方,你知道怎么在失重状态下游得快吗?”
“告诉我呗。”
古海明游到她身边,用神秘的语气小声告诉了她。
“我游的时候啊……要一边游一边放屁。这就快了。”
杜雪张大嘴巴,不过马上就缓过神儿来,冲着古海明一瞪,“又糊弄我!”
古海明哈哈大笑,“聪明了不少。其实没什么诀窍,唯熟尔。我就喜欢想像自己是活在太空里的鱼,闭上眼睛,整个宇宙星辰都到身边了。我穿过了银河系,看外边的星云,随宇宙膨胀而膨胀,随时间前进而前进,嘿,那边是个大黑洞,还有另一个宇宙呢,里面的文明向我一直招手,我拉小提琴给他们听,他们问这是什么曲儿啊?我就告诉他们这是一首地球的摇篮曲儿,然后他们也唱了起来……”
不知为什么,杜雪听他描述着,眼睛红了起来。
她赶紧抹了抹脸,“你要好好休息,以后少吃饼干。”
“你说那饼干啊?嗨,不含糖分,再说了,是为了一种感觉。”
“什么感觉?”
“当大款的感觉。”
“怎么有一堆饼干就是大款。”
“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。”古海明告诉她,“以前在上太空的时候,饼干就是作为货币使用的,有这么多饼干,那就真是大款了。”
“你还真挺怀旧的。”
“唉……怀什么旧,老啦。”古海明说。
是老了,但在他身上还有一种在发光的东西,说不出的东西。
“古教授。光子号发射你去看吗?”
“何止要去看,我还要去坐呢。”
“真的啊,不是说不载人吗?”
“我非要上谁敢拦我,不过发动机上还有点问题,估计要明年了。”
“哪有啊,过几天就发射了啦。”
“什么?”古海明身子一震,眼睛也瞪起来。
杜雪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,“你……你不知道?”
“这王八蛋!”
古海明的一声厉喝把杜雪弄懵了,只见他在舱里转来转去,像条被海葵困住的小丑鱼。
“原来是不想告诉我,不想让我上去,我这辈子在等什么?啊?在等什么?怪不得把我困在这儿,竟然是不让我上去!”
“古教授,你别生气……我要走了。”
“走走走,我倒是看看他困不困得住我。”
“我是说,我明天就要回去了,要回地球了……如果错过这班,就又要等很久了,我想家了。”杜雪低下头。
重力系统恢复了,古海明颓然地坐在地上,“都走吧。”他说。
四
1、
谷神星航天站的悬空大屏幕下,人们驻足观望的航线也只有三条,火星站、月球站和地球站。由于下次的返程要几个月后,这次回乡的人很多。
杜雪看着餐厅那块四生物链环的宣传牌发呆,[人-植物-动物-微生物],陈玲玲帮她把行李放到一边。
“到了跟我说一声,跟站长打招呼了吗?”
“人事那边已经替我说过了。”
“这儿呢。”陈玲玲向刚走进餐厅的乔麦招手。
“不好意思,工作上的事儿,来晚了。”他坐下时还在点着一块工作用的电脑板,看了一遍才收起来。
“真回去了?”他问杜雪。
她点点头。
“也好,对了……走之前有去见古教授吗?”
“见了。”
“那他有没有给你看原型机?”
“又来了!”陈玲玲喝了一声,“人家都要走了你还问这个。”
乔麦闭上嘴,低头推他的眼镜。
“看到了。”杜雪笑着说。
“啊?原型机?”乔麦头嗖地抬起来,“能给我描述一下吗?”
“你到底怎么回事儿?”陈玲玲不高兴了。
“没事儿。”杜雪对陈玲玲说,随后她把原型机的样子告诉给了他。
听完乔麦却满脸疑惑,“有爪子?不能吧,不需要爪子啊,有推进器就行了……”他想了一会儿,“这是为了以后能在有引力的行星上用……所以改进的吧?总是把问题想到前面,还那么远的事儿呢……也就是古教授了……”
“你们为什么不告诉他光子号的事儿?”杜雪忽然问了这个问题。
乔麦露出一丝窘迫,“你知道了?好吧,是郝站长决定的,不是不想告诉他,只是他要是知道,肯定要上去,这次是实验测试,还远不到载人,非常危险,他的身体也不可能撑得过加速度,我们当然希望他在那,完成他的梦想,可他的身体我们也没办法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早点回去,一直留这儿干什么?像囚犯似的。”杜雪不客气地回了一通。
乔麦想了想,缓声地问杜雪:“你听过当年他和梨书尽的那次对话录音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我给你听听。”他打开平板播放了录音。
[谷神星3X11-古海明,梨书尽37时125]
梨书尽:宽20公里,高5公里。泥质地幔,基本是碳酸钠,水合岩层核心,核心岩石与盐水比1:1,表面岩石与水是9:1……
古海明:有之前不知道的吗?
梨书尽:我看看啊,盐水里发现氨基酸和单细胞反应。
古海明:单细胞?
梨书尽:我逗你呢。
古海明:严肃点。
梨书尽:还生那大航天计划的气儿呐?
古海明:有什么好气的。
梨书尽:你不就是想当第一人嘛。
古海明:谁不想去太阳系外面看看?
梨书尽:那你怎么申请去弄航天材料了?
古海明:我又不傻,人家凭什么就为我这一个人建个大飞行器?我是有点不甘心,可也没别的办法。
梨书尽:这星带空间站什么时候能建起来?
古海明:我看不一定,没准能赶上。
梨书尽:你还挺乐观的。
古海明:我跟你打个赌,我现在搞的那个打印机,我看就行。
梨书尽:那也得等把小行星排好。
古海明:不用我们排了,我想办法,就在这儿建好光子轨道,嗖,就奔柯伊伯带去了,在那儿再建个光子发射站,再嗖,上奥尔特星云了。
梨书尽:嗖的是快,阿伊带就有五十个天文单位,更别说奥尔特了。
古海明:量变变质变,没准比我说的还快。到时候人们都能出去了。
梨书尽:那这边弄好后你还回去吗?
古海明:不回去了,回去干嘛,你回去呀?
梨书尽:我还得回去看我孩子呢。出来那会儿他妈天天跟我汇报,会爬了,会说字儿了,能扶着走了,我估计现在都能跑了吧?
古海明:就跟我说的一样,人得学着一步步爬出来,一步步站起来,先要好奇。好奇心有了,就能成长了。至少你还能看到孩子跑。从火星回去那会儿,我那段时间也去陪过我的孩子,他还只会躺着呢,我想跟他说话他也听不懂,就发现他喜欢听音乐,一听就乐,我那时候就想起自己还学过小提琴呢,把灯一关,拉着曲他就睡了,我边拉边看着天花板,感觉那满天星斗,是拉给它们听的……
梨书尽:算了,别想了……
古海明:你说他是不是去那了,最后一面也没见。
梨书尽:现在啊,地球上的都是您的孩子。
古海明:我那时候答应他了,说我会第一个冲出太阳系,在那儿给他拉个曲儿。
梨书尽:海明……
古海明:反正我就要留这儿。
梨书尽:那我也跟你一块陪着,我不走你也别走啊。唉,爆破队好像准备好了,别想这些伤感的事儿了。
古海明:不回忆了,往前看吧,等我那原型机弄好了,让你大开眼界。
梨书尽:行!
乔麦关闭屏幕,“那次爆破出现了意外,郝站长的老师,也就是古海明的徒弟,梨教授为拉回一块炸开的碎片,牺牲了。等古海明做出了原型机,也就有了星带空间站,从那天起他就再没回去,把一生都留给了这儿。”
返回地球的远行舰启动了,掠着蓝色的光冲天而起,它飞向阿胡纳山所指的方向,将掠过火星轨道,带着一身的热情扎向地球,扎向摇篮。
陈玲玲、乔麦和杜雪三人仰头注视,看它向远方轰轰而去,当它消失后,杜雪对陈玲玲说:“有件事儿我想让你帮我。”
2、
杜雪把餐车推进古海明的工作室。
那房间里鸣鸣作响,七八台原型机正在分解桌后的墙壁,射出明黄光柱,一台新原型机已被打印出一半。古海明看到杜雪一愣。
“你不是前天就走了吗?”
“你在制作原型机?”她问。
“我在让它们自我复制。”
“有什么目的吗?”
“有,要建个原型机大军,把这儿拆了,我要出去。”
“别弄了。”她说。
“谁也别想拦我。”
“我有个别的办法,能让你出去。”杜雪说。
餐车上层与下层之间有个抽屉,杜雪把它拿掉了,上面蒙系住白布,车推到扫描舱,果然就报警了,但输入一串代码后车顺利开了出去。
“你怎么办到的?”古海明从餐车下层探出头。
“我涂了一层口红。”她说,“能遮挡住扫描。行了,别说话了。”
她用腿悄悄碰了碰车,紧张极了,但这个决定在她决定留下的那一刻就决定了。
从地球站一路抵达医务室门外,陈玲玲已等在那儿。
两人把车推到一间空置的房间,把古海明拖到气动担架上。
陈玲玲给他套上氧气罩。
“不戴这个。”古海明把氧气罩移开,“不方便说话。”
“谁让你说话了。”杜雪说。
“重力环境对你的呼吸道有影响。”陈玲玲又给他套上,两人拖着担架一路赶往发射站。
直到了发射站门口他们停下,“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,你们注意着点。”陈玲玲说。
杜雪点点头,扶住古海明,可却发现他一步也无法移动,两条腿像失去知觉,如同被捞上岸的鱼。
杜雪转身把他背起来。
古海明拿开一点面罩,用虚弱的声音对她说,“下面还有个箱子,一起带上。”
“你还带什么东西呀?”
“带上……”古海明指着。
陈玲玲弯下腰发现是原型机和一只小提琴,都放一个大包里了。
杜雪腾出只手,把那包拎上。
她背着古海明吃力地往里走。
“不行就别勉强。”陈玲玲站在舱门外。
“没事儿。”杜雪一脸汗地转过身。“谢谢你。”她说,门关上了。
飞行舱到星带空间站需二十分钟。古海明喘得越来越剧烈,杜雪摸摸他额头,他在失重状态下太久,而上升时一阵超重让古海明面色发紫。杜雪生怕出什么意外,好在这种状态很快便过去了,空间站的对接门一开,失重的环境便回来了,杜雪解开担架上的绳子,古海明无力地飘了起来。
“你没事儿吧!”杜雪吓坏了,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,毫无力气地飘着。
“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杜雪嘴角颤抖起。
古海明却睁开一只眼睛,向她眨了眨,“错什么了呀?”他嗖地翻了个身,游出去老远。
杜雪愣了下神,牙齿一咬,“这坏老头儿!”纵身追了上去。
“我属肺鱼的,遇水就能活。”古海明在狭窄通道里游得飞快。
杜雪就在后面紧着追,“等等我,你没事儿啦?”
“能有什么事儿。”古海明又恢复那精神劲儿,
他在一没人的拐角停下,杜雪终于追上了他。
“再往里就能到轨道了。”古海明说,“但那有监控器,发现了门就锁住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半个小时后就发射了。”他接过杜雪帮他背着的包,从里面掏出了原型机,用拇指肚儿往它腹部一按,原型机启动了,呜呜作响,底问射出一道蓝色激光,舱壁瞬间就被融开了一块儿。
“你在干嘛?”
“这里面是维修管,本来修的时候也得撬开,之后补上就行了,这我熟着呢。”说话间墙壁已被融开了个洞,古海明先窜了进去,杜雪在后面跟上。
里面的环境就更狭窄,有管道和线揽,原型机在前面开路,六只爪子一张,把狭窄处撑开,再喷出一种粘合剂粘牢。
两人就跟着它向前行去。
古海明难掩心中的喜悦,推开一团线,却发现面前的通道被一扇金属门给挡住了。
“怎么这会儿有一道门?”他皱起眉。
“打不开吗?”杜雪在后面说。
古海明抱着那大包陷入了冥思苦想中。
边上嵌着台小屏幕,这时,那屏幕亮了。
是乔麦的影像。
他脸上完全没有呆滞和憨厚的神色,“你为什么非要去?”屏幕里的乔麦沉着声音说。
“这门锁你能开的吧?赶紧开开。”古海明说。
“开了也过不去,发射期间会启动重力系统,你走不到那儿。”
“那是我的事儿。郝德权在你边上吗?”他问。
“他不知道你们在这儿。”
“小乔,你不是天天想看我的原型机吗?你只要把门开了,我就把它送你。”
“不要。”乔麦毫不迟疑地回答道,“如果是因为它而给你开了门,那我成罪人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古海明问。
“我什么也不想要,我想要的,你现在都已经告诉我了,也都看见了。古教授,我是来感谢你的。”
说话间,紧锁的大门打开了。
屏幕关闭,古教授看着那黑漆漆的屏幕停了一会儿,“谢谢。”他说完便向前而去了。
在原型机探照灯的指引下,管道清晰起来。寻着原型机的幽光,通道内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燥热,温度汇集了起来。
而就在这时,领头的原型机落了下来,重力出现了。
两人面前是一条天井,就像站在一架天文望远镜里,正遥望星空。
古海明向上看着,扶着天井的墙壁坐了下去。
那是一幅强忍着失望的表情,是遗憾。
杜雪扶起古海明,背起他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古海明问。
杜雪没回答,撑住天井的两壁,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去。古海明瘦得没什么重量了,但还是个人,杜雪就按着墙,踩着突出的螺帽,向天井上艰难地攀爬而去。
古海明的呼吸又开始虚弱,杜雪任由汗向下淌着,每一步踩得扎扎实实的,终于,顶开最上面的口子,她把古海明放了上去,随后她斜倒在一边,满脸通红地喘息。
“五分钟倒计时。”远处响起来,巨大的光子号正停在轨道上,身体扁平,如一条平滑的余钱,伸展开的长长轨道横于他们面前,直伸到闭合舱门处。
“还好赶上了……”杜雪让自己坐起来。
“杜雪。我渴了,边上通道里有个取水机,帮我弄点水来。”
“啊?可马上就要发射了。”
“很近,你过去看到了。”
“那你等会儿啊。”杜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她也想看那光子号发射了,之前毫不在意,可现在非常想看,甚至觉得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这个目地,只有这样才能有个结尾。
她赶紧跑到那通道里,可光滑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,又找了一圈,没有取水机。
她机灵了一下,立即跑了回去。
“一分钟倒计时。”
天空轰响,是那高音喇叭的声音。一冲出通道,只见古海明背着他的包已爬到了发射轨道上。
杜雪顿时感觉血液翻腾而起“你干什么呀!回来!”
可原型机挡住了她的去路,古海明拼尽全力地面对那光子号站了起来。张开双臂,他用一个拥抱的姿势望着它。
“20秒倒计时!”
倒数并未停下,杜雪知道一旦倒数就已无法停下。她不明白,她不明白古海明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忽然间,她飘了起来,挡住她的原型机也飘了起来。
重力关闭了。
古海明似乎就等着这一刻,他飞翔而起,飞向光子号。
时间如同变慢了,杜雪手臂伸向他,带着原型机,沐浴着穹顶的光,如一张美丽的油画。
古海明抓住了光子号闭合的舱门,他凝望向发射台。
“3、2、1。”当杜雪握住古海明的肩头时倒计时也结束了,他并未离开。而此时光子号也没有发出轰鸣,一切忽然安静了,如同那太空。
舱门在他们眼前静悄悄地划开了,里面的灯亮了起来。
3、
那股似乎要折断骨头的重力压迫而来,杜雪那瞬间张着嘴,却听不到声音。
光子号冲了出去,如同瞬间移动,环形的发射舱消失了,空间站消失了,就连那硕大的木星也不见了。
杜雪从坐椅上跌落下来,紧接着一阵抽离感,她又飘回到空中。随着失重的到来,古海明才呼出一口气,“你干嘛跟来?”古海明抬起疲惫的眼睛。
“我是医护,你到哪我就到哪。”她也一身疲惫,四肢自由地荡在深海之中。
“关了重力系统,又迟了发射,还擅自开了舱门。”古海明说,“乔麦记几个大过也不够啊。”
“是他……别想了,你怎么样?”杜雪担心地问。
“好着呢,不过也没事儿,这点时间造不成误差。”他看了眼仪表,“你帮我看看,那数字儿是多少,我看不太清。”
杜雪伏过去,“8457。”她说。
古海明笑了。
“你看啊,这就是光子抛射,用木星引力提速,已经超光速十分之一了,还只是测试,只要超过2000算成功,就能飞出太阳系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我们要飞出……”
“你害怕?”
杜雪摇了摇头。
“飞不出去,这次是测试,达到速度后基地会给信号,会返回的。”
控台响起来,通讯自动接通了。
“古海明!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”里面传来郝德权的喊声。
“姓郝的,这都有通讯卫星啦?”
“古教授!”郝德权重重地叹息一声,“你的身体还能承受这个吗?你觉得这样能让老师开心吗?梨教授尊重您,我也尊重您,我同样也会把一生留在这儿。”
“我就是要飞出去。”
“即使连命都不要了?”
“我的命就在这儿。”
“古教授!”
古海明关上了通讯器。
速度显示7789,正在下降。
“我是不是做错啦……”杜雪小声说,“什么命不命的,你的身体没事儿吧?”
“你做得太对啦,别听他瞎扯。”
“可我看你嘴角好像都有血了。”
“加速度太快了,正常的。唉?不对啊。”古海明看着仪表愣住。“怎么还是7789,速度不动了。”
“那怎么了?”
古海明打开了检测器,“一旦降速不可能停下……”他查找着,“纳米推进器!”他惊讶地喊出来
“推进器怎么了?”
“这种速度下会产生扭矩抗力,他怎么还是用了这个推进器,我早跟他说了!”
“会有危险?”杜雪感觉不对。
“很凶险!可能会爆炸。”
杜雪吓了一跳,“你这不会又是吓我呢吧。”
古海明四周巡视了一眼,目光落在舱门那。
“你快跟我到那边去。”古海明打开那间小舱,“这是出舱用的隔离间,你把这衣服穿上。”
古海明给她的太空服是舱外用的,他自己也穿上了,打开衣服上的九个按钮,太空服的内循环和通讯系统都启动了。
杜雪产生了不详的预感,“我们不会要出去吧,我可没太空漫步过,没经验,怪不得他不让你来呢。”
“只是为了保险。”古海明安慰着她,从隔离间退出来,伸手关上舱门,把杜雪锁在了里面。
杜雪惊讶地拍打舱门,古海明不理她,拿出他的原型机,冲着舱尾处那把原型机启动,安放到地板上。一道光柱从原型机身下射了出来。
杜雪无论如何喊他也不回应,但杜雪没停下,一直拍打隔窗。
她眼睁睁看那被溶出一个洞,呼地一声太空从洞里露出身影,一股脑地吮吸着,一台设备从外部脱落,遥远地滚去了,而古海明攀住把手,将原型机伸出空洞之外,与那股向外吸的力量抗衡。
一片杂乱之后,杜雪望着那位老人,如年轻的宇航员一样,充满着自信,如同这样做过千百遍一样,那样娴熟地将舱体修复,他一点也看不出老来,不憔悴,仿佛那工作是他的生命,是他的一部分,是他已经记在骨头里,再也无法遗失的东西了。
原型机在外部修复着,洞口越来越小,直到关闭,一切向外窜的都停了下来。
这时古海明才回身打开了隔离舱,杜雪扶住他,摘掉他的头盔,叫他的名字。
“多少了?”古海明虚弱地问道。
“6454。”她摘下头罩,速度下降了。
古海明点点头,“脱离了。”
“你的原型机……”
“它完成使命了,所以我就说,爪子还是需要的。”
杜雪将他扶到座位上,“古教授,回去你还是回地球疗养吧。”
“让我休息下吧,一会儿就要回基地了。”
杜雪点点头,不再吵他,就坐在他边上。
三张环形大弦窗外无尽的宇宙就在眼前,虽然她不知道这光子号有多快,但能感觉到那些星星还很遥远,它们没有变化,还是安静地在远方明亮着。
“我现在已经有点你们说的那种感觉了。”窗外虽然空无一物,她又似乎觉得看到了许多多很遥远、很真实、很巨大、并非无法接近的世界,“我说不太出来,有时候觉得自己挺笨的,但你们都挺了不起,这的人都挺好的,现在想想,郝站长人也不错,我一直还误会你呢。其实吧,都是好人,所以……唉?”窗外忽然出现一件红色的东西。
“快看,是你的小提琴唉。唉呀,肯定是刚刚飞出去的,算啦,这样也好,至少它能替你飞出太阳系了,其实我听过你的故事了,您是为了你孩子才学的小提琴,是个好父亲,也是好的科学家……唉,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,我也不想走了,我觉得玲玲肯定也是要留在这儿,但我不知道为什么,不知道为什么也想像你们一样,就是想留在这儿,你说这是为什么呀?”她转过头去问。
在她身后,坐椅轻荡荡的,仿佛有位悠闲的先生欣赏着音乐,回忆着人生。
可那什么也没有。
“古教授?”
他不见了。
杜雪转回头,广阔无垠的群星之中,那支游荡的小提琴被手一勾,回到了他的怀抱,古海明拥抱住它。
光子号的尾光在弦窗上映出一圈蓝,像画框在,画框里古教授穿着宇航服立在安静的宇宙里。
杜雪张开嘴,却看着他和那小提琴正越来越远。
她也如这宇宙一般的安静。
古海明转过身,对着杜雪笑了。
杜雪头用力摇着,对着头盔里的对讲机泣不成声。
“我要走了。”他说,“这个速度正好。”
杜雪似乎回到了地球,眼前的星空又开始闪烁了。
古海明拉起小提琴,没有声音,可那悠远绵长的音节又似清晰可辨,在杜雪耳朵里回荡。
浩瀚的宇宙,在苍穹的背景下,古海明拉着提琴双腿打动起来,他化成了活在宇宙中的鱼,自由,安逸地向着承诺的方向去了。
直到他变成了一颗星星,杜雪才将脸转向了摇篮的方向。
为什么要留下。
(完)
编者按
《摇篮曲》这篇小说通过小人物与大人物的碰撞,交汇出一个宇宙大航海的时代背景。人类从地球这个摇篮走向宇宙,每一步都有着众多开拓者的影子。一代代后继者的目光,也跟随着前辈的身影看向浩瀚的星海。
——水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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